老照片里梳着麻花辫穿着红布衫的小姑娘,眼神清亮,一看便知是红灯记里的李铁梅。而演活这个角色的刘长瑜,那张脸几乎刻进了几代人的记忆京剧青衣头牌国家一级演员程派扛鼎人物,她的名字,早和京剧的一段辉煌岁月紧紧绑在一起。如今83岁的她,依旧没离开戏,不是为了再续荣光,更像是不甘心让那段滚烫的时光就此黯淡,咬着牙坚守,半分都不肯松懈。
时间倒回1964年的北京,中国京剧院筹备红灯记,李铁梅这个角色成了难题换了好几个演员,导演都觉得不对味。就在大家急得团团转时,没人注意到团里那个不起眼的刘长瑜。那时她因家庭成分问题,头上像扣了顶敏感的帽子,父亲曾是北平官员的经历,让同事们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常常一个人缩在角落,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没人敢靠近的姑娘,一登台就成了最经典的李铁梅。
大冬天排练,她的练功服满是补丁,早上五点天不亮就起来吊嗓子,手冻得通红也不停一个眼神一个台步一句唱腔,她能对着镜子琢磨上百遍,直到每个细节都精准到位。拍电影时有场戏,她情绪完全代入,录完才发现眼泪早已浸湿衣襟。后来人人会哼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人知道她录这首歌时,刚接到丈夫病危的通知台上的李铁梅有多坚定,台下的刘长瑜心里就有多苦。
22岁那年,刘长瑜嫁给了戏校的学长,对方也是位京剧武生,两人相恋多年,婚礼简单却温馨。新房里挂着两张剧照一张是她演春草闯堂里的丫鬟,一张是丈夫演长坂坡里的赵云。可幸福太短暂,结婚第三个月,丈夫就开始咳血,查出肺癌晚期。那段日子,她白天在剧团排练,晚上就守在医院,喂水喂药擦身,看着曾经在台上英姿飒爽翻跟头的丈夫,渐渐连下床都费劲。一个下着秋雨的夜晚,丈夫在她怀里离世,最后只留下一句好好唱戏。
从婚礼到葬礼,不过四个月。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剧团里就传开了闲话,说她命硬克夫,没人敢再跟她搭戏,吃饭练功都只剩她一个人,连句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她没辩解,只是在练功房多待一个钟头,把所有情绪都融进唱腔里,没请过一天假,也没回过一句嘴。直到白继云出现这个比她大三岁的武生,不信那些流言蜚语,没人跟她对戏,他主动来搭没人跟她说话,他找话题跟她聊天。
1968年,白继云用攒了三年的粮票,买了一条红纱巾送给她,那是老北京人含蓄的求婚方式,两人就在风言风语里,悄悄走到了一起。婚后,白继云转到幕后,成了刘长瑜最坚实的后盾。她在台上发光,他就在剧场门口等她回家她拍戏嗓子累,他骑着自行车送胖大海她演出结束,家里早泡好了艾草水她的戏鞋磨破了,他连夜缝补好。刘长瑜越红,白继云越往后躲,从不争什么,只做那个能让她累了就靠一靠的肩膀。
后来有了儿子,她为了生孩子差点丢了演出机会,可她从没后悔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舆论压得喘不过气的寡妇,成了妻子母亲,也依旧是那个热爱京剧的演员。很少有人知道,刘长瑜并非出身戏曲世家,而是周家三姨太的孩子,家里十四个兄弟姐妹,她是最不被看重的那个。小时候偷偷把父亲的玉堂春唱片藏进小包袱,从那时起,京剧就成了她逃离命运的唯一出路。
9岁考进戏校,没经过专业训练的她,一开嗓就惊艳了考官夏天含着石子练吐字,冬天睫毛结着霜还在练眼神20岁时,她就能一人分饰青衣和花旦,程派的唱腔身段样样精通,连荀慧生先生看了她的表演,都站起来为她鼓掌。她深知从苦日子里熬出头有多难,从没想过让儿子走京剧这条路,可儿子三岁就跟着哼戏词,长大后还是进了剧院。刘长瑜笑着说这戏啊,是藏不住的,是命。
83岁的她,依旧坚持吊嗓子,没提过退休,这些年转到幕后当老师,教程派唱腔,带出了赵玉华耿巧云管波等一批优秀演员。带00后孩子练卧鱼表花提篮这些基本功,一个动作她能亲身示范几十遍,直到孩子们学会为止。疫情期间,别人都说线上教不了戏,她却把练功房搬进自家客厅,戴着老花镜对着镜头讲眼神教步伐。有次直播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骨头疼得钻心,她第一反应不是喊疼,而是问刚才的动作拍清楚了吗。
康复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回到课堂,生怕耽误孩子们学习。2023年重阳节,她站上长安大戏院的舞台,说这是最后一次公开演出。当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的唱腔响起,全场掌声雷动,她的声音依旧清亮,眼神还是那么刚毅。弯腰致谢时,台下坐满了三代观众有白发苍苍的老戏迷,有陪父母来的中年人,还有满脸稚气的年轻学生。
很多演员演一辈子,只被记住一个角色,是限制可刘长瑜一生因李铁梅被铭记,却活成了传奇。命运无常,她经历过丧夫之痛舆论攻击,却始终没停下脚步。60年的舞台生涯,哭过笑过被骂过被捧过,如今83岁的她,不争不抢,也不再提过去的荣光,只说我只希望,他们还能记得这门戏,还能把这门戏唱下去。她早已不只是火柴盒上的李铁梅,更是一位坚韧的女人温柔的母亲执着的老戏骨,一个活着的京剧文化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