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8月的北京,张爱萍将军站在国防科委的办公室里,手中的电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苏联专家全部撤离,带走了所有关键图纸和技术资料。"
秘书低声汇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忧虑。
张爱萍深吸一口气,将电报轻轻放在桌上。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梧桐树,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1957年,中苏签订《国防新技术协定》,苏联承诺援助中国研制原子弹。
当时大家都以为,有了"老大哥"的帮助,中国的核武器研发会一帆风顺。
谁能想到,如今中苏关系恶化,苏联单方面撕毁协议,一夜之间撤走了全部专家。
"将军,赵总理请您立即去中南海。"通讯兵匆匆进来报告。
张爱萍点点头,迅速整理军装。他知道,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重大决策即将展开。
中南海西花厅内,赵总理正在与几位高级将领和科学家低声交谈。见张爱萍进来,赵总理示意他坐下。
"爱萍同志,情况你已经知道了。"
赵总理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坚定,"苏联背信弃义,给我们造成了极大困难。今天请大家来,是要讨论一个关键问题——我们的核武器研发,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张爱萍环顾四周,看到了钱学森、邓稼先等科学家的面孔,他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我先说说目前的困难。"
负责核工业的宋任穷同志拿出一份文件,"苏联专家撤走前,故意提供了错误参数,销毁了部分关键资料。我们现有的铀浓缩工厂建设只完成了一半,许多关键设备被运走了。"
"更重要的是经济问题。"
计委主任补充道,"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国民经济面临严重困难。如果继续核武器研发,每年需要投入数亿元,这对国家财政是巨大负担。"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张爱萍注意到,几位科学家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
赵总理环视众人,"但是,同志们,没有核武器,我们就要永远受制于人。美国在台湾海峡的军事威胁从未停止,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如果我们不能掌握核武器,国家安全就无从谈起。"
这时,一位负责经济的同志举手发言:"总理,我建议暂停核武器研发,集中力量恢复国民经济。等条件好转再继续,这样更稳妥。"
"这个建议值得考虑。"
赵总理点点头,然后看向张爱萍,"爱萍同志,你负责核试验基地建设,说说你的看法。"
张爱萍缓缓站起身,军装笔挺,目光如炬。
他想起1955年在浙江前线视察时,亲眼目睹美蒋飞机肆无忌惮地低空飞行,轰炸我们的沿海城市;想起钱学森回国时在美国遭受的种种阻挠;想起邓稼先放弃国外优越条件毅然回国的决心。
"总理,各位同志。"张爱萍的声音坚定有力,"这个手,我举不起来。"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暂停研发看似稳妥,实则危险。"
张爱萍继续道,"我们已经培养了一批自己的核科学家,建立了初步的工业基础。如果现在停下,人才流失,设备荒废,将来再想重启,代价更大。"
钱学森忍不住点头赞同。张爱萍注意到这位著名科学家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张爱萍加重语气,"国际形势瞬息万变。美国不会因为我们暂停研发就放弃核讹诈,苏联也不会因为我们示弱就改变立场。核武器研发不仅关乎国防,更关乎国家尊严和民族命运!"
赵总理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但是困难确实存在。"
张爱萍话锋一转,"我建议调整策略:缩短战线,集中力量突破关键技术;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同时做好长期艰苦奋斗的准备。"
邓稼先突然站起来:"张将军说得对!我们科学家已经掌握了基本原理,苏联人带走的只是图纸,带不走我们的知识和智慧!给我十年时间,我们一定能造出自己的原子弹!"
钱学森也站起来支持:"我计算过,即使没有苏联援助,我们完全有能力自主完成核武器研发。困难是有,但绝非不可克服。"
赵总理看着这些充满激情的科学家和将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站起身,做出决定:"好!核武器研发继续,而且要加快进度。爱萍同志,你负责统筹协调,有什么困难直接向我汇报。"
会议结束后,张爱萍与钱学森、邓稼先并肩走出中南海。
八月的阳光依然炽热,但三人心中却充满了斗志。
"张将军,谢谢你的支持。"
邓稼先真诚地说,"有你们军方的保障,我们科研人员就能心无旁骛地攻关。"
张爱萍拍拍他的肩膀:"邓博士,你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我们后方一定全力保障。从今天起,我亲自去罗布泊督建试验场。"
钱学森感慨道:"当年美国研制原子弹用了六年,苏联用了四年。我们有信心在更短时间内完成这项任务。"
"我相信你们。"张爱萍坚定地说,"中华民族从来不缺智慧和勇气。"
三个月后,张爱萍踏上了前往罗布泊的征程。
临行前,妻子李又兰为他整理行装,眼中满是担忧。
"听说那里是'死亡之海',连鸟儿都飞不过去。"
李又兰轻声说,"你年纪不小了,要注意身体。"
张爱萍握住妻子的手:"国家需要,义不容辞。比起那些隐姓埋名、日夜攻关的科学家,我这算什么。"
列车向西行驶,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荒凉戈壁。张爱萍望着窗外,思绪万千。
他知道,在前方等待的不仅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无数未知的技术难题和组织协调工作。
抵达罗布泊后,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艰苦。
茫茫戈壁,寸草不生,夏季地表温度高达70摄氏度,冬季又降至零下30度。
战士们住在简陋的地窝子里,饮用水要从几百公里外运来。
"报告首长,基地建设遇到困难。"
负责工程的王淦昌教授迎上来,脸上满是沙尘,"苏联专家撤走前,故意提供了错误的地质数据,我们打了几口井都是苦水,无法饮用。"
张爱萍眉头紧锁:"先解决饮水问题。调拨军用水车,建立供水线。同时组织地质队重新勘探。"
当天晚上,张爱萍在油灯下审阅基地建设图纸。
帐篷外狂风呼啸,沙粒拍打在帆布上发出噼啪声响。
通讯兵送来一份电报:中央决定进一步缩减核武器研发预算。
张爱萍放下电报,走到帐篷外。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横贯天际。
他想起了赵总理的嘱托,想起了科学家们期待的眼神,想起了沿海百姓遭受轰炸的场景。
"再难也要坚持下去。"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张爱萍召集全体干部开会。
面对士气低落的官兵和科研人员,他站在简陋的木箱上讲道:"同志们,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我们的工作关系到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当年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比我们现在困难百倍,他们坚持下来了,才有了新中国。今天,我们也要发扬这种精神!"
王淦昌站起来说:"张将军,我们科研人员不怕苦。问题是有些关键设备被苏联带走了,国内又无法生产,研究工作陷入停滞。"
张爱萍沉思片刻:"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组织国内工厂攻关,另一方面通过秘密渠道从其他国家购买。钱学森同志已经联系到一些爱国华侨,愿意提供帮助。"
就这样,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核试验基地建设艰难推进。
张爱萍白天与官兵们一起劳动,晚上研究解决各种问题。
他亲自参与水源勘探,最终在三十公里外找到了一处可用水源;他协调铁路部门,优先保障建设物资运输;他组织文艺队到工地慰问,鼓舞士气。
1961年春,张爱萍回京汇报工作。
当他走进赵总理办公室时,总理惊讶地发现,这位曾经儒雅的将军皮肤黝黑粗糙,手上布满老茧。
"爱萍同志,你辛苦了。"赵总理动容地说。
"比起科学家们,我这不算什么。"
张爱萍汇报道,"基地建设已初具规模,但关键设备仍然短缺。邓稼先同志带领理论组日夜计算,因为没有大型计算机,很多数据要靠手算,进度很慢。"
赵总理当即决定:"从科学院抽调唯一一台电子计算机支援核武器研发。再苦不能苦科研!"
回到罗布泊后,好消息接踵而至。
钱学森通过特殊渠道获得了一批关键设备;王淦昌带领团队攻克了铀浓缩技术难关;邓稼先的理论计算取得突破性进展。
1962年秋,张爱萍陪同聂荣臻元帅视察基地。
看着初具规模的试验场和科研人员的奋斗精神,聂帅感慨道:"有了这种精神,我们一定能成功!"
1963年,核武器研发进入关键阶段。
张爱萍协调各方力量,保障科研工作顺利进行。
他亲自过问科学家们的生活条件,当得知邓稼先因长期超负荷工作而身体透支时,他立即安排医生为其检查,并下令强制休息。
"邓博士,你的身体不是你个人的,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张爱萍严肃地说,"你必须保重。"
邓稼先却笑着说:"张将军,比起那些在朝鲜战场牺牲的战友,我这点辛苦算什么。早一天造出原子弹,国家就少一天威胁。"
1964年6月,第一颗原子弹进入最后组装阶段。张爱萍日夜守在现场,协调解决各种突发问题。
当组装遇到技术难题时,他与科学家们一起研究到深夜。
10月14日,一切准备就绪。张爱萍站在指挥所里,望着远处的铁塔。
那颗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原子弹已经吊装就位。
"报告总指挥,一切准备就绪,请指示。"对讲机里传来操作员的声音。
张爱萍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科学家们。
邓稼先向他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按计划进行。"张爱萍下达命令。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时,随着倒计时结束,一道强光闪过,巨大的蘑菇云在罗布泊上空升起。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
指挥所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张爱萍与科学家们紧紧拥抱,热泪盈眶。这一刻,所有的艰辛和付出都值得了。
当晚的庆功宴上,张爱萍举杯致辞:"今天的成功属于每一位为之奋斗的同志,属于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今天起,任何国家想要核讹诈中国,都得三思而后行!"
宴会结束后,张爱萍独自走到试验场边缘。
夜空中繁星依旧,戈壁的风依旧凛冽,但中国的历史已经改变。
他想起四年前在中南海的那次会议,想起自己说的"这个手,我举不起来"。
"历史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轻声自语。
就在这时,通讯员匆匆跑来:"报告首长,北京急电!"
张爱萍接过电报,脸色骤变。电报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美国侦察卫星发现异常,第七舰队正向台湾海峡集结。"
张爱萍捏着电报的手指微微发颤,戈壁滩上的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转身快步走向指挥部,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响。
"立即接通北京专线。"他对通讯兵命令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十分钟后,赵总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伴随着电流的杂音:"爱萍同志,情况紧急。美国方面已经通过外交渠道提出抗议,声称我们在西部进行核试验是'破坏地区稳定的危险行为'。"
张爱萍握紧话筒:"总理,试验数据正在汇总,初步判断当量达到预期效果。"
"很好。中央已经决定发表声明,强调中国发展核武器完全是为了自卫。"赵总理停顿了一下,"但更棘手的是,第七舰队的两艘航母已经驶入台湾海峡,舰载机频繁起降。"
"需要基地做什么准备?"
"你留在罗布泊,继续完成试验数据分析。聂荣臻同志建议立即启动导弹研制计划的第二阶段,把核弹头与导弹结合提上日程。"
挂断电话后,张爱萍立即召集各技术组负责人开会。会议室是临时搭建的木板房,墙上挂着巨幅的试验场地图,桌上摊着刚冲洗出来的爆炸现场照片。
王淦昌推门进来,眼镜片上还沾着灰尘:"张将军,辐射监测数据出来了,爆炸当量约2.2万吨TNT,完全符合设计要求。"
"好。"张爱萍示意他坐下,"现在有个新任务。美国舰队正在台湾海峡示威,中央要求我们加快核弹头小型化的研究。"
邓稼先咳嗽了几声,脸色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理论上完全可以实现。但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提高浓缩铀纯度,二是重新设计引爆装置。"
"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集中力量攻关,一年左右。"邓稼先翻开笔记本,"但需要二机部配合改进离心机,现在的生产效率太低。"
张爱萍在笔记本上记录:"明天我就联系刘杰部长。还有什么困难?"
负责工程的陈能宽插话:"基地的精密仪器严重不足。这次试验用的高速摄影机是从电影制片厂借来的,分辨率不够。"
"这个问题钱学森同志已经想到了。"张爱萍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清单,"他通过海外关系联系到瑞士一家公司,可以出售给我们五台最新型号的示波器。外贸部正在办理手续。"
会议持续到凌晨三点。散会后,张爱萍叫住邓稼先:"邓博士,你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明天必须去医院检查。"
邓稼先摆摆手:"可能是最近风沙大,不碍事。计算机组还在等着我复核数据。"
"这是命令。"张爱萍语气坚决,"核武器研发是长期任务,不能透支科学家的健康。"
第二天清晨,基地医院的X光机前,医生盯着显影的胶片皱起眉头。张爱萍站在一旁,看到医生用铅笔在胶片上圈出几个模糊的阴影。
"肺部有纤维化迹象。"医生压低声音,"可能是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导致的。需要立即停止相关工作,接受治疗。"
张爱萍脸色一沉:"能确定吗?"
"建议送北京进一步检查。但以我的经验..."医生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中午时分,张爱萍在食堂找到正在吃饭的邓稼先。基地的伙食很简单:高粱米饭,咸菜,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汤。他端着饭盒坐到邓稼先对面。
"检查结果怎么样?"邓稼先问道,筷子在碗里搅动着。
张爱萍放下饭盒,直视对方的眼睛:"你需要回北京休养一段时间。"
邓稼先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扒饭:"等这批数据处理好就走。"
"不行,明天就动身。已经安排好了飞机。"
"张将军!"邓稼先突然提高声音,引得周围几个科研人员抬头张望,他又立即压低嗓音,"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我不能离开。"
张爱萍从口袋里掏出X光片,推到邓稼先面前:"看看这个。如果你倒下了,谁来主持理论设计工作?"
邓稼先盯着那些阴影,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轻声说:"给我三天时间,我把计算方法和注意事项交代给周光召他们。"
三天后的早晨,张爱萍亲自送邓稼先登上飞往北京的运输机。螺旋桨卷起的沙尘中,他看见邓稼先趴在舷窗上,久久望着远处的试验塔架。
回到办公室,张爱萍立即着手处理积压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是二机部关于铀浓缩工厂的进度报告,他仔细阅读后用红笔在几个关键数据上做了标记。正要打电话时,警卫员报告钱学森到了。
钱学森风尘仆仆地走进来,黑色呢子大衣上沾满尘土:"刚从中蒙边境回来。那批设备已经顺利入境,正在运往兰州。"
"太好了。"张爱萍给他倒了杯热水,"路上还顺利吗?"
"在二连浩特遇到点小麻烦。"钱学森摘下眼镜擦拭,"海关有人怀疑箱子里是军用物资,非要开箱检查。幸好外贸部的同志提前准备了完整的医疗器械进口文件。"
张爱萍露出难得的笑容:"你这出'暗度陈仓'演得好。示波器什么时候能到基地?"
"下周三。不过..."钱学森从公文包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收到MIT同事的来信,美国正在研发一种新型雷达,可以探测到我们的导弹发射。"
张爱萍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对未来的导弹核武器计划会有影响。"
"是的。所以我建议立即着手研究抗干扰技术。"钱学森在桌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可以在弹头加装电子干扰装置,但这会增加重量..."
两人讨论到午饭时间。食堂今天改善伙食,难得有红烧肉。张爱萍把肉块都拨到钱学森碗里:"你最近奔波太辛苦,需要补充营养。"
钱学森推辞不过,夹起一块肉说:"对了,邓稼先的情况怎么样?"
"初步诊断是辐射引起的肺部损伤。"张爱萍放下筷子,"周总理特别指示,要全力救治。已经联系了苏联的放射病专家,虽然中苏关系紧张,但对方还是同意提供治疗方案。"
下午的会议上,各小组汇报了试验数据初步分析结果。爆炸冲击波、光辐射、放射性沉降等数据都达到或超过预期。张爱萍特别询问了放射性污染情况。
"爆炸当天的风向有利,辐射尘主要飘向西北无人区。"环保组的负责人指着地图说,"但我们发现塔架附近五百米范围内的土壤样本中,放射性物质含量仍然超标。"
"这个区域要永久封闭。"张爱萍做出决定,"设立三道警戒线,立警示牌。另外,所有参与回收作业的人员必须穿戴防护装备。"
会议结束后,张爱萍接到北京长途电话。赵总理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爱萍同志,刚结束与美国特使的会谈。他们要求我们签署《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承诺不再进行大气层核试验。"
"这是变相限制我们的核武器发展。"张爱萍立即指出,"地下核试验的技术难度大得多。"
"中央也是这个判断。已经婉拒了美方要求。"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主席指示,要加快氢弹的理论研究。你觉得可行性如何?"
张爱萍思考了片刻:"理论上于敏同志已经有些想法,但需要大量计算验证。现在的问题是邓稼先病倒后,理论组缺乏带头人。"
"让周光召挑担子怎么样?他去年在《物理学报》发表的论文很有见地。"
"可以试试。不过最好能请彭桓武先生从原子能所过来指导一段时间。"
挂断电话,张爱萍立即让秘书安排车辆。他要去兰州视察铀浓缩工厂的扩建情况。临行前,他特意到资料室取了一份文件——这是去年邓稼先与于敏关于热核材料研究的讨论记录。
去兰州的路况很差,吉普车在搓板路上颠簸了八个小时。到达工厂时已是深夜,但厂长和技术人员仍在会议室等候。
"新安装的离心机运行如何?"张爱萍开门见山地问。
厂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东北人,手指关节粗大:"报告首长,第三车间的二十台机器已经连续运转七十二小时,但分离效率只有设计值的60%。"
"什么原因?"
"主要是材料问题。"总工程师解释道,"转筒轴承的耐磨度不够,高速运转时会产生微小振动,影响分离效果。"
张爱萍翻阅着运行记录:"沈阳机床厂不是已经提供了新型合金吗?"
"是的,但加工精度还是达不到要求。"总工程师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件,"这个曲面需要误差不超过0.001毫米,我们现有的机床做不到。"
张爱萍立即拨通了北京的电话。经过多方协调,最终决定从上海精密仪器厂抽调两名八级钳工,专门负责关键部件的精加工。
在兰州的三天里,张爱萍几乎走遍了工厂每个车间。他亲自检查了防护措施,与工人同吃同住。临走时,他特别叮嘱厂长:"一定要做好辐射防护。邓稼先同志的教训不能重演。"
回到基地的第二天,北京传来消息:邓稼先的病情确诊为放射性肺炎,需要长期治疗。同时,中央正式任命周光召为理论组新任组长,彭桓武先生下周将抵达基地指导工作。
张爱萍立即召集理论组全体人员开会。简陋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年轻科研人员,许多人面前摊着厚厚的计算稿纸。
"从今天起,我们的工作重点要转向氢弹原理研究。"张爱萍直截了当地说,"于敏同志,请你先介绍一下最新进展。"
于敏是个说话慢条斯理的中年人,他走到黑板前画出几个公式:"根据邓稼先同志之前的思路,我们认为热核材料的点燃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会议持续到深夜。散会后,张爱萍留下周光召:"担子很重,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年轻的周光召推了推眼镜:"最大的问题是计算量。氢弹涉及的反应过程比原子弹复杂得多,靠手摇计算机可能要算上两年。"
"我想办法从科学院再调两台电子计算机来。"张爱萍承诺道,"另外,已经安排人去上海采购最新型号的计算尺。"
夜深了,张爱萍独自在办公室审阅文件。台灯的光线下,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了几处老年斑。从接受核试验任务到现在,四年过去了。这四年里,他几乎走遍了西北的每一个试验场,协调了无数部门和人员。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基地警卫室的报告:"首长,雷达站发现一架不明飞行物在试验场上空盘旋,高度约两万米。"
张爱萍立刻警觉起来:"什么型号?"
"速度太快,无法判断。但从飞行轨迹看,很可能是美国的U-2侦察机。"
"拉响防空警报,所有重要资料立即转移至地下掩体。"张爱萍快速下达命令,"通知兰州军区,请求战斗机支援。"
他抓起军帽冲出门外。夜空中,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在试验场上空缓缓移动。远处传来防空炮的轰鸣声,但那个高度显然超出了射程。
张爱萍站在戈壁滩上,冷风吹动他的衣襟。他明白,从今天起,中国的核武器发展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国际环境和军事威胁。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加快氢弹研制,必须让祖国拥有更强大的盾牌。